樹界

我在大块礁石旁仔细寻找不知名的黑色大鸟扔下的坚果果腹。
它们是我在这里唯一能见到的活物，不，其实我也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。
鸟儿尖锐而凄凉的鸣叫声会让我想起送魂歌的尾音，还有幽幽的烛火和晃动着跳舞的白色身影。可我并不知道那是谁的记忆。

而他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线，头发的耀金色几乎要灼伤我的眼。
他递给我包装简陋的糖果，并十分抱歉地解释说身上只有这个。
啊，除了画板和铅笔。他顿了顿，又这样补充道。

他给我看他随身的素描本，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鸟儿振翅的样子，漂亮的铅灰色线条和细密的阴影交错。
我发出小声的赞叹，他毫不谦虚地笑了起来。

“你是来这里写生的吗？”递还本子的时候我问道。
“不是。”
他剥开一颗糖果丢进嘴里。我也跟着这么做，很劣质的甜味，不过并不难吃。
“我在找我的爱人。”
“是什么样子的人呢？”
他仰起头，闭上眼睛开始回忆。我看到黑色大鸟盘旋在我们上方，却没有发出叫声。

他的爱人是个流浪者，靠演拙劣的木偶戏为生。穿着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黑色风衣，帽檐压的很低，脸上总是涂着浓重的油彩，挡住表情，也挡住微笑和悲伤。
只有贫民区的孩子们会欢迎他的到来。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围着要他讲故事，讲那些并不完美的童话。破旧的木偶被扔在一边，锈蚀的金属关节吱呀作响。
他不是好脾气的人，会不耐烦地推开小孩子们独自离去。
但偶尔也会坐下来，给他们唱来自远方的歌谣。
他说那叫送魂歌，不是生者该听的。可是小孩子们并不介意，他便唱给他们听。并不是十分悲伤的歌，可是却和他口中的所有童话故事一样，有一个凄厉的转折和尾音。
“小孩子们会在他唱到最后的时候四散奔走，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听完。那天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，反而蹲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走？
  因为我喜欢这首歌啊，我这么告诉他。
  你不觉得悲伤吗？这是唱给亡灵的哀悼曲。他眼里闪过些许疑惑。
  你觉得死亡是很悲伤的事情吗？我反问。
  很悲伤，他回答地无比干脆，所以我一直在旅行，寻找永远逃离的方法。
  我眨着眼睛望向他，他这时已经摘下了帽子，赤红色的短发被风轻轻扬起。他的脸依然被油彩覆盖，涂抹出一副狰狞的笑脸。我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。
  我小声问他，被死亡抛弃不会很寂寞吗？
  他愣了一下，然后伸手揉了揉我凌乱的头发，嘴角有上扬的弧度。
  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落泪。
  他撇开脸，开始唱送魂歌，这一次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。我坐在那里，把头埋进膝盖间。最后上扬而凄厉的尾音在我的头脑里不断盘旋。我想起很久之前在垃圾箱里翻到的破损的画册，上面有白色大鸟振翅的样子。
  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，可是他已经走远了。
  我想我大概爱上他了，没有理由的。
  又也许理由只是他的眼泪。
  那年我7岁。”
  他耸耸肩，很无聊的故事吧。

  我摇摇头，我告诉他很久之前我见到过一个带着木偶的年轻人，他在礁石旁剪断了木偶的连线，看着那些失去控制的木制躯体落入大海。黑色大鸟鸣叫着飞过他的头顶。
  我就那么远远地望着他，无法靠近，无法触摸。
  第七天的时候他发现了我，他招呼我过去，但是似乎也发现了我们不能并肩而坐，彼此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。
  他皱了皱眉，似乎有些失望。
  我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坐着，直到夜幕降临，鸟儿也不知踪影。  
  他说，愿意听我唱歌吗？
  我点点头。那天没有月亮，星星寥寥。
  他点起篝火，歌曲的旋律无比熟悉，我在他唱到第三句的时候大幅度挥动手臂示意他停下。他不解地望着我。
  我说这首歌太悲伤了。
  他哈哈大笑，解释说这是哀悼亡灵的送魂歌，死亡总是那么悲哀的事。
  我使劲摇了摇头，我太熟悉送魂歌的旋律了，可你的歌声里不是这样。不是对于死亡的悲哀，而是被死亡抛弃后几近荒凉的寂寞。
  他惊诧地望着我，努力扯出一个夸张的微笑。  
  他说你还小，你什么都不知道。
  苍白的争辩，我无心再陪伴下去，我做了个告别的手势，起身离开。
  我在另一处礁石旁找了个睡觉的地方，那一晚是我第一次整夜无梦。
 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照常跑到他呆着的地方，那里只剩下一堆烧剩的木柴。

  金发的家伙沉默着听我讲完这个故事，他揉了揉眼睛，笑容里满是疲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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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所云的东西……嗯